征文·信心的力量:被接住的勇气(冯凌惠)
六年级那场运动会,成了我童年最漫长的雨季。作为班级接力赛的最后一棒,由于前一天下过雨,跑道被淋湿,我在冲刺时滑倒,手肘擦在水泥地上火辣辣般疼。但真正刺伤我的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,以及隔壁班同学们那句“早知道我们该谢谢那个摔跤的同学”。整整三年,我绕开所有跑道走,连体育课列队时都贴着墙根站。
高二运动会报名那天,体育委员举着表格挨个问项目。我正缩在教室后排写作业,突然听见她说:“你看起来瘦瘦小小,跑起来肯定很快,要不试试短跑?”我的铅笔芯“啪”地折断在草稿纸上,手心瞬间沁出冷汗。“她不愿意就算了。”浑厚的男声突然从后门传来。王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,镜片后的目光轻轻落在我发抖的手指上:“放学来趟办公室。”夕阳把办公桌上的作业本染成暖橘色时,我盯着王老师泡的菊花茶出神。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,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:“听说你初中三年都没参加过运动会?”我死死攥住校服下摆,喉咙像被水泥块堵住。他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创可贴推过来:“体育委员说你拒绝报名时眼睛都红了。”
那盒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打开了我的话匣子。我哽咽着说起六年级的雨天:湿透的号码布贴在背上,摔倒时膝盖磕出的血珠,还有银牌在领奖台上反射的冷光。“我现在看见跑道就喘不过气……”话没说完,王老师突然掏出手机:“我大学第一次参加马拉松,跑完就吐在终点线了。”屏幕里二十岁的他瘫坐在路边,手里还攥着半瓶矿泉水。
那天,我抱着装满创可贴的纸盒回宿舍,月光透过玻璃糖纸在墙上投出细碎的光斑。后来听说王老师特意在班会课上说:“尊重每个人的心理界限,比奖杯更重要。”
比赛日清晨,听说有一名同学临时发烧参加不了短跑赛,若没人报名我们将失去这一比赛资格,王老师正弯腰给发烧的参赛同学测体温。“要不……我去试试?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晨风里发颤。王老师转身时,我看见他白衬衫后背上洇开的汗渍:“不要勉强自己。”“我想试试。”我抓起备用号码布往身上贴,手指抖得三次都没对准位置。王老师突然按住我的肩膀:“记住,你随时可以停下来吃颗糖。”他往我手心塞了块水果糖,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。
发令枪响时,膝盖上的旧伤疤突然隐隐发烫。但这次耳畔不是此起彼伏的叹息,而是海浪般的“加油”。冲过终点线那刻,我看见王老师举着手机录像,镜头对准了跑道边盛开的野菊花。
现在,我在幼儿园带小班,总在口袋里备着水果糖和星星贴纸。上周有个穿粉色卫衣的小男孩,在跳圈游戏时死死抱住我的腿。我蹲下来让他摸我膝盖上的月牙疤:“这是老师小时候的勇敢印章,送给你好不好?”他挂着泪珠点头,最后歪歪扭扭跳完了所有圆圈。
今天户外活动时,那个小男孩突然跑过来掀起裤管:“老师你看!”他膝盖上结着小小的痂,却笑得像个小太阳:“我昨天自己爬上滑梯啦!”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来,我忽然看清王老师当年录像里的野菊花——原来最动人的勇气,从来不是完美绽放,而是带着伤痕重新出发。
放学时,小男孩往我手心塞了颗彩虹糖。糖纸皱巴巴的,和他手背上没擦干净的水彩颜料粘在一起。我把糖纸展平夹进工作手册,封面上“幼师冯凌惠”的字迹在夕阳下微微发亮。
本文作者 冯凌惠
(作者单位:浙江省杭州市虎山幼儿园)